“……”季喻霖沉默。
而后，什么话都没说，就把门带上了。
杨钺静等了一会儿，只听到他的脚步声和拐杖的声音在地上敲击着，离自己越来越远，越来越远……
心里沁凉。
她旋转过身子，平躺。
眼前的天花板，一片苍白。一如，她此刻的心……
杨钺盯着点滴瓶，一瓶见底，护士进来给她换了另一瓶新的。
她就干等着，脑子里的想法很乱。
他现在一定是去找阮薇了。这么晚，他们还约会，会干什么？不对，他们还算什么约会？他已经娶了阮薇，也许现在他正回他们的爱巢内。
只要一想到他会和阮薇热切的亲，他也会和过去抱着她一样抱着阮薇入睡，心里一时间就像被烧出个洞来一样。
被妒火烧的。
可是，偏偏，她现在连嫉妒的权利都没有了。
杨钺辗转反侧，怎么睡都怎么不舒服。后来，索性坐起身来，长吐一口郁气。
就这会儿，病房的门蓦地被推开。
她微怔。
一抬头，就见季喻霖正站在门口。
“在折腾什么？”季喻霖看她歪在床上，微微皱眉。
她回神，讷讷的问：“你……不是走了么？”
季喻霖将手里提着的便当盒拿出来，随手搁在床头。没理会她，只径自又拿了床上的小桌子摆好在她面前。
杨钺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瞧，仿佛自己只要一挪开目光，他就会消失了一样。
所以……
其实他哪里都没去，只是去给她买便当了？
他没有撇下她和阮薇在一起！没有把她一个人独自扔在医院！
原本垂下的唇角，一点一点扬起。面上，不受控制的浮出笑意来，另一只空出的手来帮忙摆弄便当。
“笑什么？”季喻霖看到她面上的笑意，忍不住问。
她只是傻乎乎的摇头，什么都没说。可是，却不敢再说让他走的那些赌气话，怕他真的就这么走了……
一个人独留在这儿的滋味，真的很不好受。
杨钺真是没什么胃口。
季喻霖把筷子塞到她左手上，“把这些都吃完。”
“打了针后，嘴巴里都是苦的。”杨钺皱着细眉，砸嘴，确实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，可是，这一刻，心里却截然不同……
季喻霖就坐在床沿，她那样生动的样子离得很近，让他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。
“苦也要吃下去，你不是孩子了，别任性。”他很严肃，杨钺扁扁唇，还是乖乖的拿着筷子。
可是，左手不听使唤，才挑起一团米饭，还
没送进嘴里，就掉了回去。
试了几次，杨钺累得手都酸了，才吃了一口饭。她有些沮丧，将筷子一放，“算了，还是不吃了。”
季喻霖看她一眼，没说什么，把筷子拿过去，端起碗，扒了一口送到她唇边。
她怔愣，掀目看他，眼里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。
她没想到，有一天，他还能有这样的耐心对自己。
季喻霖并没有和她的视线地上，只是催了一声，“张口。”
这才回过神来，听话的张嘴，让他喂自己。明明是没有胃口，可是，到最后，她却把便当吃了个精光。
很饱。
待饭吃完，点滴也打完了。杨钺从床起身，“我要回去了，今晚连练习都没去。”
“我已经替你请过假。”
“……谢谢。”
季喻霖起身，看她一眼，“能走么？”
她试着走了两步，点头，“已经好多了。”
他颔首，也就没说什么，率先出去了。杨钺就跟在他身后，几乎是有些贪恋的看着他的背影。
走出医院，外面已经一片静谧的夜色。杨钺这才想起什么，小跑上去，和他并肩走了两步，“今天住院费是多少？我现在拿给你。”
她说着，翻自己的口袋。
夜色下，季喻霖面色添了几许寒凉，说出的话也冷漠了许多，“不必，几十块我还出得起。”
“……那好吧。”杨钺是不想欠他，可是，为了几十块和他不依不饶也很矫情。
两个人站在路边上拦车。夏季的夜风还带着暑气，让人特别不舒服。杨钺站在他身边，想着就要和他道别，以后也许又再难见上一面，心里闷闷的，很难受。
她低着头，盯着他搁在手杖上的长指发呆。
甚至希望，出租车永远都不要出现才好。
那她可以和他一直就这样站下去。站到天荒地老。
可是……
车，迟早要来。他们，终究都要往下一站走，时光一去无法回头。
出租车在路边缓缓停下，季喻霖拉开车门，回头发现她还站在原地没有动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？上车。”
“……哦，好。”回神，很不情愿的弯身。还没坐进去，想起什么，回头看他一眼。
那眼神深邃，复杂，一下子像是看进了季喻霖的心里，叫他心神恍惚了下，下意识握紧了手杖。
“那个……现在这个点也不好打车，你不是还要回餐厅那边去拿车么？不如，先送你过去拿车。”
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胡说八道。
什么不好打车？现在都已经是晚上了，又不堵车，出租车
正是多的时候。
而且，送他去拿车？她家的方向和那家中式餐厅根本就不顺路，怎么送啊？
她以为季喻霖一定会戳穿自己，可是，没想到他竟然点头。
“坐里面去。”交代一声，等她钻进去了，他贴着她一起在后座坐下了。
狭窄的车厢内，他的男性气息充斥着，钻进她的呼吸里。
杨钺心情不错，唇角忍不住扬高。
季喻霖无意的侧目，就见到她含笑的样子，心头微动。
又是这副样子。
先前在医院的时候，她小脸上流露出来的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又欣慰的神情。
司机回头来问他们去哪，季喻霖报了餐厅的位置。他下车的时候，把杨钺一起从车上叫了下来。
杨钺巴不得跟着他，也不问，就下去了。
结果，他又开车把她送回去。
杨钺乐呵呵的坐在副驾驶座上，心里已经忘了先前和他在餐厅里闹的那些不愉快。
今夜，连月色，都那么美，那么迷人……
把她送到小区楼下，季喻霖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旧楼，皱眉，“住哪一栋。”
“最里面那栋，这儿看不到。”
“车开不进去？”
“嗯，路窄。你这么大的车，根本进不去。没事，我自己走就好了。刚刚在医院躺了那么久，现在想活动活动。”杨钺边说着，边舒展了下筋骨。
季喻霖把车熄了火，说了句“下车”便率先下去了。
等到杨钺下来，只看见他已经站在小区前面等她。她小跑着过去，“你要送我进去？”
“……”季喻霖没理会她，只说，“走吧。”
杨钺心里甜滋滋的，和孩子一样雀跃。虽然和他已经没可能，可是，如今能这样近的并肩而行，她小小的心里依旧觉得很满足。
她的要求，已经很低很低……
侧目偷偷看他。
他正在打量整个小区的环境。显然，他很不满意，眉心越皱越紧。
“这种地方，连灯都没有？”
“嗯，省电。”
“小区没有保安？”
“这种地方都相当于是贫民窟了，不可能会有那么高级的配备的。”
“……”季喻霖面色又沉了几分。这种地方，若是有歹徒进来，图谋不轨，恐怕也没人会知道。
走到单元口，一看楼梯，眉心又拢起，“电梯都没有？”
“没有。楼层也不是很高的，就在6楼。”
这儿又闷又热，让人觉得难受。
季喻霖的手撑在墙壁上，手上立刻一层灰。他忍无可忍，“你这几百块一个月？”
“600多，现在很难找到房租不过千的房子了。”她比了比手。楼道里黑乎乎的，看得不是很清晰。
季喻霖只能看到她闪亮的眸子。
这样的地方，简直堪称贫民窟，她却一点也没有不习惯的样子，反倒为自己找了便宜房子沾沾自喜。
想到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也就600，季喻霖眸色深了些。
心里有些不舒服，他不深思也知道是为什么。故意忽略掉，只是拄着手杖上楼，“走吧，上楼。”
“你也要上去？”
“我不会进门。”看她到门口，他就会走。
“可是，你……”她低头看了眼他的腿，又怕伤到他，忙解释，“我没有别的意思，只是怕你太辛苦。”
季喻霖懒懒的睨她一眼，“两年不见，你是越来越啰嗦了。”
杨钺只好捂住嘴，不再废话。
一路和他往上走，她都很小心翼翼，生怕他不舒服。好几次都忍不住伸手去扶他，可是，想到他之前那样冷漠的拂开自己的手，最终又怯怯的收了回去。
不敢。
她想，生病真是件好事。至少，此时此刻，他们不似之前那样冷漠，他也不再把自己拒之于千里之外。
季喻霖一直把她送上楼，她掏了钥匙开门进去。
看着那背影，季喻霖动了动唇，想说什么，可是终究还是默然。
她把门关上，她的身影消失在眼里，季喻霖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，心里一下子就空了。
夜里的孤寂汹涌的扑过来，这种感觉让他顿觉得很糟糕。
原本以为自己对这种感觉可以习以为常了。
毕竟，这两年他都是这样空着心一路过来的。
可是，当她再出现，离自己只是咫尺的距离时，他才发现，那种空洞和现在这种空洞又截然不同。
（本章完）